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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向何方？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作者/然也
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變得有所謂「跨年」這回事，而且還有所謂的「跨年晚會」，紐約的時代廣場、倫敦的大笨鐘都可說是舉世的代表。

台灣倒是這幾年才刮起這股流行風，據說，今年全台灣就有二十場大大小小的跨年晚會，連遙遠的台東都有。真是不可思議！

然而問起身邊的人，對「跨年」這回事，大部分的答案是：「還是回家看電視，好好睡一覺比較實在！」

家中有青少年的一位媽媽，則是要回家等候參加「跨年晚會」後的兒子的電話，好去接他回家。

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，大夥兒甚至相互提醒，今天的捷運會特別擠，要早一點回家。

畢竟大家年紀都不小了，耐不住熬夜，更經不起擠在小夥子當中的那份尷尬。所以，當天辦公室加班的人特別少。

而我還是一樣工作纏身，離開辦公室時，已經近午夜時分了，想想我應該可以趕在十二點前回到家，也許還可以在陽台上，自己來個「跨年」許願，

這是我們這個年代的人，還算浪漫瘋狂的舉動。一路開車，一路盤算著，車子一彎轉進巷子裡，遠遠就看到兩個人站在巷子底家門口的路燈下。

「這麼晚、這麼冷，怎麼還有人？」這一帶到了晚上通常就不太有人來，尤其又是巷子底，更不會有行人路過，現在出現了兩個陌生人，不免讓我心中發毛。

當車子逐漸駛近，只看到兩個穿著厚重帶帽大外套的身影，面朝著巷子底

的牆門，一動也不動。空氣中北風呼呼吹，心裡也涼涼的。 

「他們要做什麼呢？為什麼站在我家門口。」社會新聞看多了，這年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。 

我總不能不回家吧！而且天氣真的滿冷的，我也不能一直躲在車上吧！

於是把車子停好，鼓起勇氣走下車來，不自覺把包包夾得特別緊，手上握好鑰匙，

快速走向大門。我已經計劃好，如果他們真要做什麼，我可以迅速把門打開，然後衝進去，應該還來得及。 

看到有人走近，兩人同時回過頭來，昏暗的燈光下，這才看出原來是一對年輕的男女，應該是一對情侶吧，或是年輕的夫婦。

面貌看來和善可親，不像是壞人，頓時讓我沒那麼緊張了。

「可是，他們要做什麼呢？」這年頭什麼怪人都有，報上是這麼說的。

我不放心於是問：「你們要做什麼？」聲音比平時都大，也算是幫自己壯膽。

沒想到年輕的女孩客氣地笑著說：「喔，對不起，我們是來這裡『跨年』的！」同時雙手合十，指了指牆上的海報。

「哦？……哦！……」不會吧！他們竟然對著一張海報要「跨年」。

家門口，一直貼有一張巨幅的佛像海報，非常莊嚴好看，但是每天進進出出，我早已視而不見了。

沒想到，這張海報竟然可以成為別人「跨年」的對象，在這擾攘的都會中，在這寒冬的深夜裡，如此虔誠，如此美好。

闔上門前，我祝福他們新年快樂，他們也輕聲回我「新年快樂」。此時只覺得，四下一片恬靜、安祥。

這應該是佛教徒的另類「跨年」吧！

佛教對時間的看法是，既無始亦無終，對生命的看法，就像每天晚課都會唱的〈普賢菩薩警眾偈〉；「是日已過，命亦隨減，如少水魚，斯有何樂。」

剛學佛時，雖然明知道這個道理沒錯，但總覺得這種說法太赤裸裸，太刺激人。可是，隨著年歲的增長，所見、所聞、所經歷的，除了一再證明所言不虛，實在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說法。

回頭看看所謂的「跨年晚會」，不管是又炫又青春的影歌星，還是自認為引領風騷的紐約客，雖然口中說的都是「迎接新的一年」，但真不知道要慶祝的是什麼？是多了一歲，還是生命又少了一年？

隔幾天，看到報上一位媽媽的投書，說到國小四年級的兒子也要「跨年」，做媽媽的只好在自家屋頂上，買了些蠟燭、仙女棒之類的，暫時應付過去。

這位媽媽說，兒子長大後遲早也會去參加這些標榜「快樂熱鬧、輕鬆飛揚、青春偶像、勁歌熱舞」的跨年晚會，

但她認為，這些跨年晚會究竟帶給人們什麼？難道不能有別的方式，不能是平安、平靜，而又富有人文氣息的跨年嗎？

至於我自己，那天晚上經過這麼一耽擱，想在陽台跨年的計畫就泡湯了，因為當我回到家中，正在刷牙時，就聽到外面喧囂放肆的煙火聲，還來不及衝出去看，煙火聲就沒了。就這樣，我的跨年是在刷牙中度過的。

其實，我心裡想的是那一對可愛的菩薩，我也真想下樓去，和他們一起在門口跨年。我真感謝他們像菩薩般的示現，再次提醒我：原來，只要心有所感，一張海報也足夠了；原來，尋常日子裡的平平安安，就是最大的祝福；原來，每天每日，我們都在跨越時間的洪流……